长宁
粗糙的手坚硬得像甲壳一样,宛若他们的生活
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地区出发,顺着蜿蜒的公路一路向西,就进入海拔三四千米的帕米尔高原——在《马可波罗游记》中,这里是充满远古时代气息的不毛之地;在《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这里更有层出不穷的各种妖怪。
海拔越来越高,气温越来越低。在雪山下经年累月冲刷出的地势较平的缓坡上,偶尔出现几间简陋的小房子,这是塔吉克族牧民的家——饮昆仑雪水,燃牛粪取暖做饭,这片苍凉的土地养育了美丽热情的“彩云人家”。
2011年,带着《冰山上的来客》的经典画面,上海春秋国际旅行社(以下简称“春秋”)副总经理、春秋会展公司总经理周卫红第一次来到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当地人成为“塔县”的地方,并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星期。
“塔县的民风非常淳朴,”周卫红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微笑着说,“牧民们很乐观,也很热爱生活。他们会端出自制酸奶和馕,热情留我们吃饭。看到我们在拍照,他们也会穿上漂亮的民族服装,配合我们拍摄。”
塔县是新疆海拔最高、生态最脆弱、生存条件最差、守边任务最重、贫困程度最深、人口密度最稀的地区,也是全疆唯一的六类艰苦地区。虽然当时塔县的贫穷程度超出城里人的想象,但是塔吉克族人民依然驻守着这片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地方,就连孩子们脸上也始终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神采,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巨大的反差让周卫红心有不忍。她想象着之前握着的孩子们的手,粗糙的手坚硬得像甲壳一样,宛若他们的生活:
“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去呵护他们的心灵,守护他们的梦想,为他们的未来增添一些光亮?”
温暖高原,温暖自己
2011年,周卫红和爱心人士们开始自发地收集秋冬衣物。他们将一包一包的爱心衣物逐件分拣,放入收纳袋,先由春秋航空免费运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再由那里的同事通过疆内运输送到塔县公安边防大队——在走村访户时,官兵们会将衣服转交给最需要的人。
周卫红和爱心人士们为这个公益项目取名“温暖·帕米尔”。几年后,它的公益范围也从简单的助学、捐衣,增加到“快乐阅读”(为当地偏僻乡村小学捐赠维汉双语课外读物)“春秋会展奖学金”(为当地优秀高三学子设立奖学金)以及“温暖边防”(邀请当地边防支队优秀官兵来华东地区疗休养)等系列项目,从简单“物质捐赠”大踏步地迈向了“教育扶贫”,并成为当地“爱民固疆”的一个重要项目。其中,“快乐阅读”“春秋会展奖学金”均由周卫红单独出资,每年约有人民币十几万元。
周卫红是标准的双鱼座女子,感情细腻,对于世界有着无比的热情。采访中,她提到最多的词汇就是“温暖”“传递”。每年,她总要去帕米尔高原一次,和那些时刻住她在心里的孩子们见见面、说说话。每次,她都会真诚地抱抱他们小小的身体,“听到他们用稚嫩的嗓音地说着‘谢谢’的时候,我的内心总是涌动着幸福。这是他们给予我的温暖”。
迪力夏提是周卫红在2014年计划外帮助一位孤儿,他的父母和弟弟在一次车祸中意外丧生。2015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一番简单交流后,周卫红将电话号码留给少年的叔叔,叮嘱他一定照顾好孩子。回到喀什地区后,她意外地接到了少年的电话,“我本以为他是来寻求帮助的。未曾想他笑着对我说:‘我就是来问候你。’虽然迪力夏提还需要熬过漫长的岁月才能真正趟过痛苦。但是这句对他人的关爱,是否正是他热爱世界的开端?”
说话间,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收到温暖问候的时刻,眼神温柔,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的古丽”和“上海妈妈”
2011年,周卫红开始助学塔吉克族女孩古丽阿娜尔,这个被她骄傲地称为“我的古丽”的女孩,“她是我的塔吉克族女儿,我是她的‘上海妈妈’”。
说起这段缘分,周卫红直叹“妙不可言”。当初为了寻找助学对象,她翻看塔县好朋友拍摄的塔吉克族人像。在众多照片里,她一眼相中了漂亮得像个洋娃娃的古丽。照片上除了古丽,还有她眼神忧郁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妹妹——那是一个典型的塔吉克家庭,住在闭塞的大同乡,距离塔县县城还有七八个小时车程。
在塔县上学不容易。牧区或乡里的学校只安排一到三年级的课程,四年级后孩子们要到县城城乡寄宿制小学读书,若考上高中还必须去喀什地区。对于许多牧民家庭而言,因政府在义务教育阶段对住宿、膳食都有补贴,他们尚能支持孩子求学;但高中后的费用,对于仅以放牧和简单农耕为生的牧民家庭来说,真不是都能承受得了的。
“教育能从本质上改变家庭的命运”,看着照片上古丽秀美额脸庞、澄澈的眼眸,想起古丽母亲的眼神,周卫红暗暗下定决定,要将资助款项用于定向帮助古丽完成学业,帮助她和家庭摆脱托祖祖辈辈的命运。
和其他姐妹不同,终于,古丽能去城乡寄宿制小学接受维汉双语教育了。
在节假日或者古丽生日的时候,周卫红还会请当地的朋友捎去一些新衣服和小礼物。贴心的她有时候也会为古丽的妹妹们也准备一份,“一是照顾其他孩子的心理,二是不想让古丽产生‘和其他孩子不同’的特殊想法”。
她非常渴望古丽保持内心的纯朴和踏实,“记得初次见面时,我絮絮叨叨地对她说要认真读书,要体谅父母,要爱护妹妹……古丽低着头,始终用纤细的声音答应着我”。
2016年除夕,周卫红再次远上帕米尔高原探望孩子们。为了这一年一次的见面,古丽特意穿上新衣服,坐了七八个小时的车,提前两天,在半夜12点就赶到了县城的姑姑家。
门被推开了。甫见面,古丽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扎进周卫红的怀里。周卫红也紧紧地圈住了她。良久,这对母女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她握着古丽的双手,感到手心似有老茧,心念一动,遂问姑姑古丽是否有帮忙做家事——因为在县城念书,古丽周末会到姑姑家生活。姑姑说古丽会帮着收拾屋子、洗碗等等。
闻此,周卫红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真好,我的古丽还是保持初见时的淳朴。”
现在,古丽读初中了,从天真可爱的洋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不仅乖巧懂事,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英语也说得有模有样的。
从自觉变成必须接受监督
周卫红常说,爱心人士的鼓励支持是让她坚持下来的动力。截至目前,周卫红爱心队伍的人数从当初的1人扩展到了123人,分布地域从上海到祖国的大江南北,甚至延伸到大洋彼岸的德国、新西兰……助学人数也在不断刷新着。截至目前,共有132名帕米尔高原困难的学生接受助学。现在,因为有孩子考上了大学,周卫红正在考虑将项目的公益范围逐步向就业方面延伸。
“做公益要有企业管理的思维。”她收起之前感性的目光。
随着爱心人士的不断加入,公益项目的不断升级,周卫红敏锐地意识到:如果要更规范和持续开展各项公益活动,就应该要成立公益组织。
2016年1月14日,爱啦温暖公益服务社在民政局注册了,周卫红单任法定代表人。爱啦温暖公益服务社的理事拥有不同的专业背景:人力资源、财务、审计、金融、法律、IT、质量控制。这样的组合让她们能各司其职、高速有效地运作公益组织。“更重要的是,她们和我一样爱着帕米尔高原的孩子们。”
虽然每一笔爱心助学款的使用、每一批温暖物资的发放,爱啦温暖公益服务社都会与塔县公安边防大队做了细致的签收记录,同时配以相应的现场图片,在爱心人士组成的微信群中逐一汇报。但是只要来到帕米尔高原,即使逗留时间只有短短4天,除了看望受捐助的孩子和边防的官兵外,周卫红还会特意去塔县公安边防大队核对有关全年物资、善款的一张张原始票证,巨细无遗。在受助学校里,她也会和奖学项目相关负责的老师一遍一遍复核着奖学金款项和细则。
“公益就应该在阳光下开展。对爱心人士的每一份鼓励、信任和支持,我都不允许自己有半点疏忽和辜负。”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眼神坚定。
同时,周卫红也觉得民营企业在从事公益活动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她以爱啦温暖公益服务社为例:“在春秋,做公益是一种生活常态,感恩是我们的企业精神之一。春秋员工中有将近300位注册志愿者,这些都是天然的人力资源,再加上民营企业有现成的办公室、财务以及其他各种资源。我们将这些资源融合调动起来,不仅降低公益成本、盘活资源,又能更好地让更多人受益。这是民营企业可借鉴的公益模式。民营企业也需要通过公益活动,积极履行社会责任,以转变社会对其的偏见,取得更多人的认同,支持企业的发展。”
如今,“温暖·帕米尔”已经变成周卫红人生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命运,让她遇见了帕米尔高原;而爱,则让她将温暖撒向了这“世界屋脊”。在她心里,帕米尔高原的孩子们就像那儿春天最常见的杏花——虽然生长环境恶劣,但无法更改他们的美丽。“为了让这些花能如期绽放,我愿做滋润的雨水、和煦的春风、日日相见的阳光。”
一种新的英雄主义
2017年,在一场“做一个温暖的人”的演讲中,周卫红无比深情地袒露心声:“通过参与‘温暖高原,温暖自己’活动,你们会更爱自己,爱身边人,爱这个时代和我们的祖国。因为,爱是这温暖世界的基石。”
李银河说:“生命本身虽无意义,但有些事对生命有意义。”用爱去寻求和建立生命的意义,并为此而活,在现在这样一个信息更新快速,充满选择和诱惑的时代,也许就是一种新的英雄主义。